城南遊客

此心长不安,此城旅居人。

醉笑陪公


本篇本应前两日便发出,只是网络信号不佳,竟晚了好些。


于是都把三十三四两集看完了,遂小作修改,但时间上大约也经不起推敲,随便看看便是了。























萧景琰忽地管他叫起小苏来。


 


梅长苏斟酒的手一颤,壶中佳酿洒了大半,当下是呼吸也屏住、整屋的气也都凝住不动了。


 


自碰着他有回咳出了血,萧景琰不知缘何就上了黎纲甄平他们的船,伙同他的下属把他看得牢固。就那个爱钻牛角尖的性子,约莫是心怀愧疚,都认为是自己害的。像今夜这暖的酒约有三四壶了,他是半滴没能进嘴。萧景琰这个牛脾气,做起事来比晏大夫还要彻底,仗着自个儿是习武之人,连他的呼吸都着紧留意,一旦觉着他气息不稳了,那双黑乎乎的大眼真能睁得比上牛眼睛,好像梅长苏这么一顿,下一刻眼看就要只有进去的气,没有出来的气了。


 


这会儿也不例外。本与他相对好生坐着的萧景琰倏地就窜到他边上来,手往他腰上一揽让他靠到自己肩上,又顺脊梁而上作好给他顺气的准备了。梅长苏只觉心像只养得膘壮的小马,只想着撒蹄飞奔,迈步却发觉被缚着,蹄子自然踩得更狠劲了。再这么来几回,他保准发作,直接两眼一翻昏厥过去。


 


“怎么了?”


 


这话事实是梅长苏说得更多。每当这人急匆匆踏入他居室来,他开口往往便是这一句,且需说的不轻不重、恰到好处,柔声把这冲脾气安抚好,丝毫不可透露自己也因萧景琰波动的心绪。这一着至今还算管用。只没料到这笨水牛不声不响地,便就学了去。


 


他靠着萧景琰合了会眼,倒不是累,也并非真的就被平白一个称呼惊得发了病,趁机平复一下被扰的心湖而已。早已惯了这头牛在里头胡乱扑腾,他还经得住。


 


“只是晃了下神。”他眨眨眼,离开那个硬邦邦暖烘烘的肩枕,手撑在萧景琰胸前,假借力之意,将二人的距离拉开了好些。“殿下忽然如此亲昵相称,倒让苏某颇有些诚惶诚恐了。”


 


“怎么,你我二人……既是真心相交,难不成还得以敬称相唤一世?”萧景琰皱起了眉,是那番当真疑惑的神情,说出口来却是有些孩子气的话,好像他真是这么想的。“我虚长你有两岁,叫小苏是有根有据,可不是我信口胡诌的。”


 


不过,梅长苏更加愿意认为是他喝得有些多了,连这两句也都说得不怎利索,那又一声“小苏”,听起来几乎与“小殊”无异。萧景琰向来颇为自制,但年少时也没少被自幼混迹军中的林殊灌醉,这家伙啊,喝上头了就容易口齿不清晰,平时也说不上善言辞,这种时候更是别想说得赢林殊那张嘴了。


 


唯林殊并不是那么想赢过萧景琰,且也不只酒后。何时何地,他与萧景琰本便是不计胜负,共同进退的交情。再说,赢过一头脑筋不天会转弯的笨牛,从没什么意思;从别人的冷言冷语里护着他才有趣。


 


“殿下想是喝得有点多了。”


 


“小苏,小苏,你应该叫我的名字。”萧景琰拉起他的袖子,就着坐姿就半爬了来,一头往他怀里拱,梅长苏仰仰下颌避过那七珠王冠,心想这个人朝服都没换就跑到他这来喝起酒,莫不是又受了什么委屈?却半句不与他说,只同他扯这有的没的。


 


不过是个称呼罢了,若是他内心深处还关着的那个小火人,早早就应了这点要求。但梅长苏——梅长苏便不一样,他时刻自省,应当作好这一角色的本分——靖王,本也不该与他过分亲密。便是现在这般光景,本不应该,只是,也莫说是他无法对萧景琰说不,终究是他自己的心,还没能硬到那个地步。


 


“殿下是苏某的主君,苏某不过一介谋士,岂敢僭越。”


 


“哼!”萧景琰似乎很是气愤,只不知是被这短短的一句话何处触着了逆鳞。“这个主君,本也不是我想要做的。”


 


“萧景琰!”这下恼的可是梅长苏了。“你又把脑子丢了不是!”


 


底下却是传来一阵吃吃的笑声。


 


“瞧,这不叫得很干脆嘛。”萧景琰从他胸前抬头来看他,眼边笑纹隐约,竟在昏黄烛光下透出一丝柔情,摊平了手掌当真在他胸膛给他顺起气来。“你别气着了。我从来这么想,你又不是头一天知道。你当初选择了我,分明比我还要清楚。”


 


梅长苏要咳咳不出,根本是搭不上嘴。只好努力舒着气,如何都觉似乎是教人欺负了。


 


“小苏请放心。”趁着他说不上话,萧景琰这一口一个小苏愈发麻利。“孰轻孰重我尚分得清,小苏的嘱咐我不曾忘。只是以往我没想过,要奋力去争那一个本不会落到我身上的位子。”


 


“哦?”梅长苏终可清清喉咙,问道:“难道殿下从来就愿意只想当个闲散王爷?”


 


“若真有这个机会,谁不愿意呢?”萧景琰沉默一阵,仿佛沉进了旧事当中,连他那声殿下也没顾得反驳。“观天下如你,自然也晓得大梁如今维系的格局,早便是靠边疆将士苦苦在支撑。身为皇族中人,萧景琰有萧景琰的责任,萧景琰也有萧景琰的担当,我不会躲在京中当一只安居幻象、寻欢作乐的缩头乌龟。我的决心更不曾改……不论从前或现在,萧景琰心之所系,未有变更。”


 


此番说话诚恳之至,倒真教梅长苏隐隐湿了眼眶,而萧景琰也在不经意间褪去慵懒酒醉之姿,挺直了脊梁,眼神坚毅如离弦羽箭,直直戳进梅长苏的心窝。


 


“苏某愚钝。”他合手与萧景琰小小作揖。“还请殿下赐教。”


 


“当然是天下太平,国泰民安。”萧景琰定定望他,目光如炬,竟让畏寒的他也感到脸上发热,似被灼伤。“小苏不正因此,才在别无选择之下,退而选了我这头又倔又钝、毫无胜算的笨水牛吗?”


 


“谁说你没有胜算?”时间长了,萧景琰再在梅长苏跟前以昔日绰号自比,也不如那日在密室里一般让他震动了。“那些阴诡弄权,算计人心之事,本就是苏某的分内事;殿下的胜算有几分,自也由不得他人来算。”


 


“是我说错了。”萧景琰瞅着他好一会儿,心里估计又在辨着这话里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意思,倒是忽就哈哈大笑起来,神色坦然许多。“苏先生不就是我的胜算?”


 


这话听着颇有些揶揄之意,梅长苏此刻倒有些恼了琅琊阁的那两个锦囊,尽管彼时正正是他意,他却偏偏只不愿被萧景琰拿来戏说。用余光去扫对方的脸,却是一派较真,仿佛适才所言,字字真心,绝无欺蒙。他仍想开口纠正这番说辞,却被萧景琰一个动作打断。


 


“我还欠你一个道歉。”


 


萧景琰一只手几乎从他下巴裹到耳上脑后,扶正他的脸,要他与自己对视。梅长苏下意识就要别过脸去,根本是做不到,唯有垂了眼,将眼光落在桎梏自己行动的手上,独不愿去看他。那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布满行军练武之人所有的老茧,孔武有力,轻易能把梅长苏的脖子折断。


 


曾经,他也有一双这样的手。


 


梅长苏指尖攥紧了衣角,禁不住使了点劲揉着。指上同样覆有薄茧,却是长期研墨握笔所留下,除此以外,稍微有些重量的物件他都提不得,飞流更是碰都不叫他碰,见了马上要抢过去。


 


如今,那是一双死人的手了。


 


他直直只想叹气,便也这么做了。


 


萧景琰的手松了又紧,分毫未有移开的意思。


 


梅长苏不需要萧景琰的歉意。梅长苏就是那般心思诡谲、骨里透毒的人,就是身陷悬镜司也未出他所料,狠得愿意连自己也计算进去,方能狠过事事已己为先的夏江。靖王若把他想得如何光风霁月,他还该担心这笨水牛是不是南墙撞得多了、脑子坏掉了呢。


 


其实萧景琰怎么看梅长苏,有什么要紧的。只要他的建言,这笨水牛尚听得进去,他便不会恼不会恨,也不会气急败坏,出口怒骂。不过是彼时病隙初醒,心仍恍惚,便同得旧部入狱、靖王回京的消息,一下心焦如焚,人还沉浸在生死挣扎的界限里,自己也模糊了身份罢了。


 


如他所言,他说服不了萧景琰,也不知是否能说服自己,在那风雪临城、天寒地冻之中,俄然而觉,梅长苏的心,原没自己想的那般硬,竟比不过天地惨冷。


 


霎时便也顿觉挫败。十几年筑起的高墙,仍然摇摇欲坠,他梅长苏若助不得靖王大业,便果真是白活一场了。但在此前,他尚得保证这醉汉完完整整地回到靖王府去,不然列战英大约要和他拼命。


 


“你喝多了,景琰。”他将嗓音放得更柔,轻声唤这个名字。“今夜就在这里歇下吧。”


 


天色晚得很了。连最粘他的飞流都已熟睡,让这家伙醉醺醺地自个回去,纵是那一段短短密道,他也是放心不下的。倒不如让人在苏宅借住一宿,隔天醒了酒才放回去。萧景琰喝得多了,从来就是时清醒时迷糊的状态,但有一点叫人省心也担心,就是平素里犟得要命的家伙,会一下子变得听听话话,你说什么他都愿意,少时林殊玩笑说让他把月亮摘来,他还真跟只猴子似的到林府那塘里捞过哩。


 


“好、好,你身体不好,也该早点歇息。”


 


萧景琰这会儿似是迷糊了,也不追究他断了自己的话茬,许是根本记不得。嗖地站起来就迈步要走,梅长苏扶也扶不及,好容易起身站稳了跟上去,却觉着有点不对劲了。


 


这人怎么就自自觉觉往他里屋挪了啊?


 


到底是习武之人,纵使醉呼呼的,脚步也不见轻浮,竟是早在滴酒未沾的梅长苏前头,结结实实地扑在床榻上躺好了。这可怎么是好。梅长苏坐在床边,戳戳乘着酒意迅速昏睡过去的靖王,由不得犯了愁。


 


他可搬不动这大水牛。


 


多想也是无益。他很快放弃到别屋去睡的想法,到时候慢慢重新添炭点火又得费上不少时间,着凉了可就麻烦了,又得给他们念个不停。苏宅里就他屋里的火烧得最旺,瞧萧景琰丝毫没有盖被子的想法就睡过去了,摸摸手心还和暖得很。梅长苏实在不是属下与大夫所认为那样置自身于不顾的人,他哪,惜命得紧,只因尚有千千万万的事等着他去部署,而这从阎王那偷来借来的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了。


 


难道他还怕了萧景琰不成!


 


梅长苏撇撇嘴,使力将人往里推了推,这熟睡之人却一动不动,当真如一头牛那般沉得很。他有点气哼哼地往萧景琰臂上一掐,解了靴便往榻上爬,也不管压没压到这位殿下,压痛了是活该,一点都没注意地跨过对方爬到了里侧,从萧景琰的头底下将枕往自己这块扯了扯,才宽衣躺好。


 


梅长苏辛辛苦苦用被子将自己裹起来方觉,裘被一角给大水牛压住了。他这一卷,便是连人带被滚到了这人边上,鼻尖几乎要贴上萧景琰的耳朵,叫他心上一动,由不得小小惊呼了一下,叫声被他压在喉咙,引起好一阵不适,久久才平复。


 


萧景琰像个小火炉似的,身上暖烘烘。梅长苏打了个呵欠,思忖着该不该去给他找床被子。但这些事情向来由黎纲打点,说实话他也不晓得被褥都搁在哪,屋里火又生得这么旺,应该不打紧。就是心头那一丁点儿由此而生的愧意,也被睡意给重重压了去,一连病了好几场,确乎有所消损。很快,他是连眼皮都支不住了,只拉紧了被子,不自觉朝热源凑了过去。


 


二人睡前来不及灭掉的蜡烛即将燃尽,在烛台上明明灭灭,在黎明前散尽余光。



























其实这个文档在我手机里叫《贵妃靖王醉酒》XD


有一些隐喻,但大抵还是甜的。看不得他们再苦了。


脑子里还有个两三篇,我们下篇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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