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遊客

此心长不安,此城旅居人。

心照

萧景琰掩着眼走出密道,适应光线以后首先映入眼帘的自是梅长苏。不过,并不只梅长苏——还有他身后一束灼灼的桃花。


 


“我竟不知飞流又来过了。看来他功力又见长。”


 


“大水牛,很差。”梁上传来小男孩脆脆的声音。“是飞流叫你。”


 


这倒是顶顶的实话。


 


飞流在他府中来去自如,他多半是察觉不到的。只是庭生着紧这点规矩,往往会领着人来同他通报一声。或是走在廊中,眼前忽现一个倒吊的小人影,把久经沙场的靖王吓出一惊,免不得下意识动起手来。


 


萧景琰并打不过他,但飞流极高兴,每每笑着围着靖王之身游走,像孩子寻得了玩伴。也许飞流确把他当做了玩伴,他俩如此一来一往与其说是切磋,倒不如说是飞流特给他喂招来了。几月下来,萧景琰难免不发觉自己武功有所长进,也算是意外之喜。


 


尽管这个“意外”,萧景琰认为有待商榷。


 


“飞流。”梅长苏嗔道,眉眼却弯成了月牙。“你该睡了。”


 


飞流“哦”的一声跃去,拖拉的身形带出一丝不情不愿,但仍听听话话地回房了。小孩子不掩饰心事,将不开心都写在了脸上,萧景琰以为这甚为可爱。就像许久以前,林殊往往因小事同他置气,摔了靖王府不知多少茶杯盘子,隔天必笑嘻嘻带着新购食具上门拜访,好似昨日夺门而出之人谁也不识得一般。林殊向来只以作为表歉意,少有开口致歉的时候,而萧景琰觉得如此正好。


 


他二人之间,算得太清本也无谓。


 


“先生不必介意。”萧景琰强把自己从回忆中抽离,专注于梅长苏的双眼。这位名满天下的大才子一只眼睛之上带着难灭的伤痕,细看便能注意得到,也只有如此才教人想起,他不只是个读书人,还是江湖势力庞大的江左盟之主。萧景琰倒觉得,这带伤的眼让他皱眉时,生气或难过,也像是在笑的。“飞流说的不假,与他相比,本王的确是差,就没打得过的时候。”


 


他说此话无心,听者却有意。梅长苏霎时一怔,继而瞪圆了眼,急言:“他与你动手了?!”


 


哦?


 


本以为飞流陪他练功是梅长苏授意,如今看来追着他打竟是小家伙自己的意思了。


 


“先生莫急,飞流不过是指点一二,不曾伤到本王。”他好言宽慰。习武之人相互试招对打本也无大碍,梅长苏身在江湖理应明了,不知缘何如此激动。老实说,这似乎是他初次瞧见这人脸上表情这般精彩。


 


“那便好。”梅长苏似是长呼一口气,很快又恢复了平时那波澜不惊的模样。只是那样的情绪波动一旦见过,就像明镜般的水面绽开涟漪,大约是从此在萧景琰心里住下了。“如此看来,飞流对于殿下,甚是喜爱。”


 


“此话怎说?”


 


“殿下想来也看出,飞流与寻常人家的孩子不一般。”梅长苏引他入座,斟上茶水。“他的眼里,世事要简单得多,切磋,或以他的话来说,‘打架’,是他交朋友的方式。放眼金陵中,他的至交好友大抵便是蒙大统领了——他高兴爱找蒙大统领打架,不高兴也爱找蒙大统领打架——不论怎样,反正打上一架,什么烦恼也都记不得了。”


 


“这样明明白白的人生,未尝不是好事。”


 


“苏某可不曾评说什么,殿下。”梅长苏双手奉茶。“不过,我说飞流偏爱殿下的理由,不必细说了吧?”


 


“本王认为飞流最喜爱的自然还是先生。”他接过茶水,触及对方冰冷指尖,心中也觉受了一凉。“能在飞流心里的位子里排得离先生近一些,我便受宠若惊了。”


 


话音未落,他已意识到此话说得有些不妥,但话已出口如覆水难收,萧景琰再不知自己何出此言,也难再补救。他自认有一点看得尚算通透,那便是萧景琰无此急才,也只有由着它去了。


 


况且,面前此人七巧玲珑心。萧景琰眼瞧着梅长苏添茶的手轻轻一颤,茶水勉强落准在杯中,并没洒出。再抬头仍是一片不露山水,只见那嘴角一勾,眉眼亦笑。


 


“只是,这回殿下确是错怪飞流了。”梅长苏道。“这一大束桃花是蒙大统领的手笔——倒真是从殿下院子里摘的,这点殿下没料错。”


 


“先生和蒙卿似乎很是亲近。”


 


这难说不是他心里的一个结。先前蒙挚刻意寻得密室一事,与其之后的说辞,说不在意是假,但也不能说是在意到了极点,只是人人知他拗,但凡有一丝一缕的想不通,都会让他不好受。十三年前如此,现今如是。


 


“靖王殿下想多了。”梅长苏怎可能猜不透他的心思,然而这人如今仍是一派坦荡荡的脸色,好像一心奉他为主,当真万事未有隐瞒一样。“自然难比殿下与蒙大统领惺惺相惜。”


 


萧景琰暗哼一声,忍不住出声呛道:“你是想说飞流与他惺惺相惜吧。”


 


“殿下对此真有那么在意?”


 


却见梅长苏皱了眉,一脸无辜与迷惑,仿佛想不通萧景琰气从何来。


 


难道真是他多虑了?


 


他看着梅长苏攥住衣角摩挲的手有些出了神。


 


“非也。”萧景琰强迫自己的视线回到对方脸上。“夜深了容易着凉,我们谈好正事,先生早些歇着吧。”


 


他其实也知二人一谈又是黎明将近时,依旧拾起旁边薄毯,给梅长苏披上。


 


飞流方才,是叫了他什么来着?


 


 










 


 


 


 


 


 


 


***


 


又听铃响。梅长苏这夜尚不曾寐,不消飞流提醒夜半来人,就去移了暗室柜门。近来靖王来得频繁,仿佛心有灵犀,梅长苏不止未睡下,还恰恰沏了江左送来的新茶,也真是便宜这笨水牛了。


 


靖王身在暗处,手持明烛,火光颤动,教人一时难以看清他脸上的表情。梅长苏心里也没什么底,甚至有一些纳闷,他认为萧景琰这日并不应有什么暗会的缘由。


 


“殿下来了。”梅长苏合手与他行礼。“可有何要事?”


 


“没事,便不可来看先生你吗?”


 


萧景琰踏出密室,弯腰搁下烛台,朝他挑了挑眉。梅长苏难得一愣。这并不像平日里他常见的靖王的行为,倒有些当年竹马的影子。按这家伙的性子,他对梅长苏,不该如此放松。


 


“不敢。”他上前去,摆弄了一下烛台的位置,实在无甚意义。“殿下光临敝舍,是苏某的荣幸。”


 


“此室只有你我,便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萧景琰顿了顿,续道:“哦,还有飞流。”


 


“飞流不在!”飞流的声音由近而远。“睡了!”


 


梅长苏闻言禁不住低低笑出声来。“殿下深夜前来,到底所为何事?”飞流还真的是挺喜欢景琰的,如今都放放心心任他与自己独处一室了。


 


“喏。”


 


梅长苏当下是傻了眼。


 


萧景琰本一直背着的手如今置他跟前,正握着一支含苞欲放的桃枝。


 


“你房里插着的桃花快落了个干净,还迟迟不换,我便送来了。”


 


“殿下此行只为了一支桃花?”


 


“自然不是。”萧景琰兀自换好瓶中花,才回头来看他。“我已明说,是来看看先生。先生若不高兴我滥用密道,我这便回去了。”


 


这就是回去了不也还是滥用了密道吗?梅长苏内心嘀咕。他早前竟认为景琰成熟了,真真是错觉,分明还是一样幼稚。这理直气壮的样子,简直就和小时候他闯了祸推到对方身上、这家伙也照认不误、父帅却总要罚他时景琰看他的表情一模一样。好像在说,看吧,笑到最后的还不是我。


 


如果是从前,他必定往萧景琰脚上狠狠地踩,踩得人嗷嗷叫痛。


 


然不是从前,他只好垂了双目,应这麒麟之主的话说:


 


“既来了,便喝口粗茶,歇歇脚再走吧。殿下以为可好?”


 


话音未落,萧景琰已拉着他坐下了。怜他新得的好茶,怕是得任牛嚼牡丹。梅长苏心里是这般想着,眼里却是笑的。这笑意被有心留意的萧景琰瞧得清清楚楚。分了心的梅宗主是没注意,今夜心情雀跃的靖王坐得也是过分近了,二人是紧紧挨着,衣袍相依,交接之处在夜色里柔柔烛光下,竟一时看不真切了。

























灵感来自剧里蒙挚提及苏宅一模一样的密室及谢玉被捕后蒙挚让靖王先走时萧景琰的表情,随手写(两?)个段子,与诸君同乐。如有纰漏,还请担待。文题算是一点剧透。书里萧景琰确实太迟钝了些,也过分耿直,我心里以为他虽天性如此,但毕竟三十而立,为人应更识应变一些。他会想通好友蛰伏多年的苦衷,明白对方独揽此局的苦心;自然会气会发火,却只会对自己;他必不会相逼,不会动怒;他舍不得。他迟早连点成线,就是不如梅长苏的不动声色,也不至于一下露陷,而此文不过是把时机推前,将这条线拉得更直一些。


至于飞流,他心里的确简单,像大水牛这样不听话的,老惹得苏哥哥不高兴的,打一顿就会乖了。蒙挚不敢说,不过他也是这么想的。梅长苏早早明令不让揍,飞流很忧郁,把他训练得厉害一点,飞流再暴揍他就有借口了,反正他有种可以揍回来;水牛皮厚了,打一打不会伤害到他哦,苏哥哥。


年纪大了,一天两集地追剧居然有点吃不消,不过脑里还有一两个念头,如国庆期间能够抽空化为文字便好。


此号不常上,出没时不定。不过,欢迎交流,多多益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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